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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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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嚴冬」

2011年。

津島修治在東京大學讀了三年半後準備畢業,他不是本科畢業,也不是修士畢業,而是博士畢業。讀書往往是件漫長的事,拿年輕的佐藤教授來說,他本科讀了四年,本科最後一年開始跟導師做碩士課題,博士又蹉跎五年,在校呆了十年之後得以留校,已經是很不得了的壯舉了。

然而踏實的聰明人,也不能跟異才相比,若不是津島修治同學花了一年打磨自己的博士論文,而是如現代很多學生似的草草提交,他說不定能創畢業時間的記錄。

“香取。”佐藤教授擡了下眼鏡框,“下午的課幫我去上吧。”讀到博士後,總要幫教授指導學歷較低的學生,就算在日本的大學中都是常見事。

香取站起身一口應下,他順便問問:“津島君也下午要做什麽?”佐藤一共帶了兩名博士生,就是他跟津島。

“他在幫我找資料。”佐藤說。

人心都是有偏向的,佐藤嘗試對兩個學生一樣公正,津島修治在他門下學習時間很短,卻是故人之子,看到他就想到了大學時代被太宰治碾壓提攜的青蔥時代。將碾壓與提攜放在一起未免唐突,但他們那幾代的學生,確實籠罩在對方的陰影下,尤其是立志做科研的學者,你怎麽能忍受身邊有個學習態度不大端正的人,無論是找資料也好,閱讀也好,做論文也好,永遠比你高效、淵博、新穎(說的分別是學習效率,知識儲備,還有論文寫作角度),他是世界上最讓人討厭的全才,你在專業領域的自信被打擊得一文不值,他什麽都知道,了解得還比你深入。

有段時間,佐藤的同學在傳,說太宰治可能具有摸書本封皮就通曉其中內容的異能力,他用這種方法把全東大圖書館的書都看了一遍,佐藤比較頭鐵,他是少有不在意被太宰學術碾壓的人,甚至還挺崇拜對方,就駕著他的厚酒瓶底眼鏡去問太宰:“是不是真的?”

太宰楞了一下說:“什麽?”

“你有異能力。”楞頭楞腦的書呆佐藤說,當時有些同學私下叫他呆佐,“他們說你知識量大跟異能力有關,是不是真的。”

太宰捧腹大笑:“當然不是,怎麽會有這種想法。”他說了很招人氣的一句話,“只是我比他們更加聰明,僅此而已。”

“啊,原來如此。”佐藤完全接受了。

現在想想,在太宰全面制霸的那幾年中,佐藤還能堅持學術,並且用比太宰多三倍的時間熬成博士,不是沒有原因的,他們那幾屆博士率奇低無比,放在真正的天才面前,沒有人配搞學術,佐藤博士畢業後能夠在研究之旅上一帆風順,可能就是早年經過太多磨礪的緣故。

津島修治君跟太宰有異曲同工之妙,就算是作為佐藤的輔助,他一個人也能抵得上一摞博士生的工作量,對於教授來說,幾乎沒有比他更好的學生人選了,再加上佐藤經歷過太宰治,對於異才的接受度良好,從未對他們懷有嫉妒之心。

與津島放在一起比較,跟隨他學習多年的香取就變得更加不起眼,況且佐藤有自己的考量,津島修治外表年紀太小,若給本科生修士上課,很難服眾,他讓具有成年人外表的香取去,也有此原因。

不過……

“津島君。”他似不經意地問道,“你與香取君相處得怎麽樣,會不習慣嗎?”

“沒什麽不習慣的。”他的學生聲音輕柔,略讓人不寒而栗,“香取前輩他非常會照顧人。”

“是嘛。”佐藤動動嘴唇,似乎想說什麽,但最後到底還是沒說。

[稍稍克制一下吧,津島君。]

[不要把香取弄壞了。]

這是他想表達的。

……

香取很疲憊。

他懷抱一疊教案,行走在走廊上,邊走邊想糊塗心思,或許因此分散了註意力,忽視了同在走廊上的身材嬌小的女子,於是兩人正面相撞,教案灑落一地。

“啊啊。”

“很抱歉、真的很抱歉。”

人倒是還好,重點是那些資料,從文件夾裏落到地上,香取手忙腳亂地收攏,同被他撞的女性也幫忙,兩人花了一會兒時間將東西收好,隨即又鞠躬致意,相互道歉,分離,再邁步的時候香取聽見了上課鈴聲,他在心裏暗自罵了兩聲,只能撒開腿以更快的速度奔走,希望能在上課鈴結束之前趕到教室。

[又是不幸的一天。]他想。

踏進教室門,學生零零散散地坐著,看見他後,部分學生隱晦地嘆氣,他們的動作真的很隱蔽,卻被敏感的香取捕捉到了,他看一些人交頭接耳,就在心裏暗自猜測他們說的話。

“哎,又是香取。”

“我想聽佐藤教授上課,再不行小老師也可以啊。”

“哈,你就是想要見小老師。”

“津島老師長得可愛,人也幽默風趣,還知識淵博,香取完全被他比下去了啊,他就像根幹巴巴的柴火。”

“這倒是,香取實在不會上課。”

某天揣著幾本專業書在學校裏走時,恰巧聽見了學生的對話,香取的走路姿勢很不好,一點都不挺拔,他往往頭低垂,只看腳前的地面,肩胛骨高聳著,背部向前傾,你可以理解為他弓腰含胸骺背,至於發型也是多年沒有打理的,野蠻生長的鍋蓋頭,從遠處看,他就像棵陰郁的歪脖子樹。

陰沈,還不引人註目。

[哈,你們今天會說什麽,無非就是那些話。]他一邊想著,一邊氣若游絲地吩咐學生,“今天的內容是法國浪漫主義文學……”

/香取的聲音跟蚊子一樣。/

/他講課好無聊。/

/做作業吧。/

/又是自習課。/

他眼睜睜看見有學生拿出了雜志,香取的自尊心再度被戳痛,他多想走下講臺,沖學生嘶吼,跟他說你要好好聽課,別以為自己有點小聰明,基礎知識點掌握了嗎?嘶吼一通後奪起雜志就往窗外扔,他可以聽見書頁在半空中翻飛發出嘩啦啦的響聲,再聯想到學生畏懼的、瑟縮的、有點兒怕他的表情,香取就覺得全身舒坦,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。

哢嚓。

他腦內幻想劇場戛然而止,現實還是現實,他站在講臺上畏畏縮縮地照本宣科,學生不屑於聽他講課,他們說聽香取講課還不如自己看書,自己看書都沒有那麽催眠,下手的學生刷手機的刷手機,看雜志的看雜志,有人打開電腦劈裏啪啦地打字,他背對屏幕什麽都看不到,卻也知道對方肯定沒有在做筆記。

/津島君上課時就沒有人刷手機。/

/沒辦法,修治君太可愛了,看著就賞心悅目。/

/他還能引經據典。/

/會多少門語言啊,津島君,之前跟我們說俄羅斯文學的時候竟然還說了俄語,挺有味道的。/

/八國語言吧。/

/我想聽修治君說法語。/

劈裏啪啦的按鍵盤聲,嘩啦啦嘩啦啦的翻雜志聲,敲手機屏幕有聲音嗎,一定有,肉觸碰到電子屏幕發出咚咚咚、咚咚咚的輕響。

以上這些聲音,有的是香取聽見的,有的是他沒有聽見的,但他忍不住在腦海裏模擬它們,不管耳朵有沒有真實捕捉到,結果就是,他都聽見了。

下課鈴聲響聲了,課堂又開始躁動不安。

香取感到了難言的屈辱,他沒說,臉上卻閃過一絲難看,臉色更蒼白得像紙,只可惜下面的學生沒人關心,他們更關註什麽時候能下課,香取博士上課實在是太無聊太無聊了。

“下課。”他用嘶啞的聲音說,隨即以最快速度收拾文件,狼狽地逃出教室。

“今天香取好像有點兒奇怪?”學生終於發現了。

“誰知道,可能被甩了吧。”

“哎,胡說,他那樣的人怎麽會有女朋友。”

“啊啊,真的好想讓津島君來指導我的論文啊。”

“癡女發言啊,小泉,津島君還只是十來歲的少年呢。”

“但他真長得好好看啊,而且津島君到高中生的年紀,我也不過是上班族年齡對吧,就算是為了看他我都願意在學校裏讀博士。”

“你還不如早點出去工作,成為大會社的職業女性,然後養他做科研。”

“但是他不是很有文學青年氣質嗎,就是寬松一代的文學青年。”

“你是想說那種沒事喝酒的家裏蹲?”

“是吧,脂粉堆裏養出來的氣質。”

“還真有,嘻嘻。”

“女人都愛他嘛。”

這些話香取聽見了嗎?就算是今天沒有聽見,明天、後天也會聽見的,他很有自虐的愛好,即使五臟六腑都在翻江倒海,臟器惡心地扭曲在一起,他還是喜歡躲在門背後,聽人們高談闊論,說太宰的好跟他的微不足道,被羞辱的自虐的痛苦,讓他幾乎想要一了百了,可是他忍不住啊,忍不住去比較,忍不住去聽。

香取是個很平凡的人,平凡的意思是,他的長相、身高在男人中都是中下游,家境也普通,小時候因為過分瘦弱受到班上人欺負,不,不僅是小時候,直到高中時代他都是不良少年的勒索對象。

如果不是本分又成績好,他幾乎就一無是處了。

想想他一生的高光時刻,大概就是考上東大的時候,即便上的不是理科三類,靠東大的光環都能在社會上謀取生存之處,那時他是這麽想的,希望能進入大公司做社員。

大學讀到第三年時他進公司實習,現實卻在他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,所謂的高分低能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,不會交際,不會擋酒,說話畏畏縮縮,工作時手忙腳亂,他的同事原本用敬仰的眼神看他,聽說他是東大畢業的,稱呼他為人中龍鳳,不到半個月就以唾棄的眼神看他,還說風涼話“啊啊,所以說東大的人也靠不住啊,都是群書呆子”。

他能怎麽辦,他屈辱地幾乎都要死了,頭深埋著,嘴上還要道歉,說“對不起”,他多想跟江戶時代的年輕人一樣,意氣風發,被羞辱了就羞辱回來,啊啊地大喊著,可是他不能。香取想,自己是欠了同僚很多人情,他得罪的客戶是同僚幫他擦屁股,沒有做完的工作分攤到整個小組,倘若要像血性的江戶兒一樣提出自己的不滿,在人情上是絕對不能欠缺的,人家就算是一杯五分錢的涼水都要還了,才能說自己與他人毫不相欠,而他的話,倘若冰水算恩義,那他就是欠了要用一輩子償還的人情債。

這樣的他,有什麽資格表達不滿?

實習結束後他就歇了進入社會的心思,一路向上讀,還好東大讀博士是有薪酬的,他不至於成為家庭的負擔,只是父母年紀大了,身體也不大好,偶爾會打電話讓他匯款,那時香取的生活就會變得緊俏。

但在他讀博士超過五年後,學校就不發給他補助金了,到了今年第七年,他有收入完全仰仗佐藤教授的支援,對方給他申請了一些項目補助,當他幫助做科研時還會發薪水,也得以在東京勉強度日。佐藤教授隱晦地提示他,他不是能做好科研的類型,就算勉強畢業,想要留在東大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,對此,香取除了誠惶誠恐說自己會努力,還能做什麽?

他跌跌沖沖地回到辦公室,老師和太宰都不在,可能失去找資料了,他把書本一股腦兒地塞進抽屜裏,攤在桌子上好一會兒,半晌才慢吞吞地拿把鑰匙,打開上鎖的抽屜,從中拿出本老舊的本子。

封皮上用黑色簽字筆寫了《越後物語》四個大字,這是他的小說。

他寫的小說。

其實香取也是有夢想的,他想成為小說家,童年起就這麽想,直到上高中前,他都偷偷摸摸參加各色文學比賽,只可惜最好不過入圍獎,什麽一舉奪得新人賞,出道成為作家,是從來沒有的。

[即便如此,我也有想要做的事情啊。]他想著,翻開筆記本,差點兒就陶醉在文學的世界裏,他寫啊寫寫啊寫,不知什麽時候,忽然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,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本子塞回鐵抽屜,正襟危坐。

佐藤教授和津島回來了,他聽見佐藤教授對津島說:“這樣說起來的話,太宰的文學家生涯好像是從學校時代開始的,他寫第一部 作品時也跟你差不多大吧,你要不要也試試看,許多成名作家都是從小時候開始寫作投稿的。”

香取又聽見津島說:“寫作啊,我其實沒有太多興趣,對這件事基本上抱著寫寫也無所謂的態度,不過既然是教授你說的,我就嘗試看看吧。”他回頭看見了香取,滿不在乎地打招呼,“啊,是香取君,課上完了嗎,你辛苦了。”

“啊、啊。”香取只能控制自己面部肌肉,勉勵向上提他的笑肌,但他心裏一片冷,無論怎樣努力,都笑不出來,最後只形成了一幅摻雜著笑與哭的惡心表情。

佐藤遲疑說:“香取,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,實在不行的話,就回家休息休息吧。”

香取渾渾噩噩地說:“啊,我好像有點發燒,對不起教授,我要回去休息休息。”

津島修治一直冷眼看他,看香取跌跌撞撞走出辦公室,他只是在收回目光前意味深長地看被鐵皮鎖鎖上的鐵抽屜,沒說話。

……

津島的作品獲獎了。

很久以後,香取從他人口中聽見了這事。

他買了一本津島的書。

書名字叫《我的哥哥》,坦白來說,這是個平淡無奇的名字,你看這名字最多不過是溫馨,若是不認識津島修治的,還沒打開書,腦中怕就要勾勒出一幅家庭和睦的溫馨圖畫。

香取不那麽想,他的手顫抖了很久,從靠近書本就開始顫抖,幾乎都無法翻書。

仔細想想,津島修治並沒有對他做什麽,他只是天才地讀完大學,不經意地打擊自己,還有什麽,沒有了。但他真的嫉妒津島修治,不,不僅僅是嫉妒,還有對他天分的畏懼,香取始終覺得這孩子身上有股非人的魔性,你一直盯著他看,就會被拉進深淵。

/哈,你是在說恐怖小說嗎,怎麽可能。/

/應該是壓力太大了吧,我懂,我懂,跟那種學術怪物共事,就算是我也受不了啊。/

他終於翻開書了。

[我有個哥哥,說得更精準點,應該是我曾經有個哥哥。

大約在我五六歲時,哥哥就死了,死因記不大清楚,聽他人說,哥哥是落入湖裏淹死的,他在下學的路上看見有小孩掉進湖裏了,就跳下去救人,結果孩子活下來,自己卻死了。

我不記得有那件事,小孩兒的記憶總是很模糊的,尤其我那年生了一場大病,感冒引起的肺炎,高燒不退,母親在我的床褥邊哭得稀裏嘩啦(也是別人告訴我的),父親甚至都去看了本鎮的墓地。

還好我命大,活下來了。

但即使哥哥死得很早,我卻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在我的記憶中,屬於哥哥的拼圖比父親、母親還要鮮明得多,我其實不大能記住父親與母親的臉,國小之後一直生活在寄宿學校,偶爾假期回來也只聽說母親去哪裏療養(她身體不好),父親則忙於工作,但哥哥的臉,直到現在都記得。

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,偶爾幾次探望母親,她看我的眼神都很難過,我問母親發生了什麽事,她說沒什麽。

在我記憶中,母親從來沒有擁抱過我。

對母親的記憶比較短暫,她很快就死了,甚至沒有看見我上國中。]

接下來花了點兒篇幅描述父親,他是個很嚴肅的人,你幾乎從來沒見他對什麽滿意過,對文中的我也十分苛刻,他經常嘆氣,一嘆氣就要說“如果律也還在就好了”。

[我其實可以理解父親,比起律也哥哥,我實在不是優秀的繼承人,身體孱弱,成績也一般,哥哥當年是學年第一,又是足球社的主將,還精通小提琴演奏,幾乎就是個完人。]

在“我”的眼中,哥哥不僅完美,還很溫柔,“我”的啟蒙是由哥哥進行的,他教“我”片假名平假名,抱著“我”絮絮叨叨講述神話傳說,偶爾還會說生活上的趣事,托他的福,“我”雖然大半個童年都是在病房裏度過的,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孤獨,因為哥哥一有時間就來陪“我”,“我”記得當時同病院的其他孩子都很喜歡我哥哥,於是才有了唯一的炫耀資本。

[很長一段時間內,我只有哥哥。]

[但不知怎麽的,我卻沒有為他掉眼淚的印象,在哥哥死後,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。]

上小學後,主人公的境遇並不是很好,他的身體是有好轉,卻還是沒有同齡人健康,他的顏色大概是很好的,班上的女生都很喜歡他,還搶著跟他做同桌,而班上的男同學因此更加厭惡主人公,對他進行了一系列的欺負活動。

最慘的時候,他被一群人堵在廁所裏,把他的腦袋往馬桶裏按。

[我憎恨他們又害怕他們,那一年中我天天在自己本上寫,希望xxx可以忽然死掉,這樣我就能從非人的折磨中脫離出來了。]

[可能是精神壓力太大,從某天起,我忽然能聽見“他”的聲音了。

一開始只是斷斷續續的,什麽“要忍耐”“堅強一點”之類的,逐漸我能聽見更多的內容,語言中的信息十分有效。

“想要不被欺負,無非就是要自己變得更加強大,對他們這樣充滿獸性的人,一昧的忍讓是不可取的,得報覆他們,讓他們害怕。”話者的聲音實在是太溫柔了,而我當時又滿心要殺死xxx他們,別說是報覆,連把他們從池塘推下去的心都有,只是苦於沒有好主意,於是我問他,要怎麽做。]

在神秘聲音的指導下,“我”做了些事情,同一年秋天,學校開除了好幾個卷入社會暴力事件的學生,“我”的仇敵再也沒有出現在學校裏了,這件事讓“我”感覺到了久違的快樂。

[後來我聽說,在哥哥上學那年,學校也出現了同樣的事情,好像說是發生了醜聞吧,不知是學生,有教師也被開除了,不知道為何很在意醜聞的內容,花了點力氣打聽,然而知道內情的老師卻都不肯說,只是含糊其辭,稱那人為“教師行業的恥辱”。]

在“我”不被欺負後,神秘的聲音還是沒有消失,相反他出現得越來越頻繁,“我”並不害怕,即使是知道了幻聽是精神病的證明也一點都不怕,先前說了,“我”的性格有點孤僻,所以一直沒有什麽朋友,孤獨是難免的,然而在有了他之後就不一樣了,“我”是個有朋友的人,不僅有朋友,還有人陪伴“我”學習,引導“我”,“我”的成績也越來越好。

[他教我如何跟人相處,試行了一段時間後,別說是老師,就算是想同性別的人也喜歡我,美奈子偷偷告訴我,學長即將引薦我進入學生會,努力兩年的話,應該就能成為學生會長了。]

[前天回家,久違地見到父親,他看我在寫信件,大驚,說我的字體跟律也一模一樣……]

[我已經想象不到離開“他”的生活了,沒有他,我會成為廢人吧……]

[做了場夢,夢見了小時候的事,真的是小時候嗎,我其實沒有發生它的印象了,只記得自己陷在水裏,不斷、不斷地掙紮著,但我的腳被水草勾住了,怎麽都無法上浮,不知道什麽時候,可能是在快要死的時候吧,我落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裏,然後夢就醒了。]

香取把書翻到最後一頁。

[2020年4月16日

忽然想起來,“他”的聲音跟律也哥哥一模一樣。]

隔天,香取提交了東京大學的退學申請,博士的上限是八年,而他已經七年了,佐藤先前就認為,他可能是無法順利拿到博士學位的。

但他依舊很擔心香取,因為他走的時候,臉色比死人還要蒼白。

他看著香取從抽屜裏拿出破舊的筆記本,把它撕碎了。

“香取博士肄業了。”等回到辦公室後,他對津島修治說。

津島修治看窗外飄著的雪花,口中應和:“真可惜啊。”

“是的。”佐藤嘆息,“但他本來就不是做學術的料,香取努力是努力,就是差了點天分。”他忽然想到最近大賣的作品問,“下一部作品準備寫什麽,我就知道你果然很有寫作天賦。”

“不,我不準備寫了。”津島修治懨懨地說,“我一點寫作天賦都沒有。”

[真正有天賦的人,是能憑空編造故事的人。]

[而我,只是從生活中取材罷了。]

他又看外面的天氣想:[冬天真冷,春天什麽時候才能來。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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